2010年4月28日 星期三

消失的停車標

  世界上有了火車這種東西之後,大家便發現它的運作牽涉許多問題,例如怎麼確保一條路線上的火車不會對撞或追撞,於是有了閉塞制度;隨著火車愈來愈長,車重相對也增加,軔機(煞車)就不能再像汽車那樣使用機械式或者油壓式,於是有了空氣軔機系統;又因為列車調度頻繁,舊型螺旋連結器安全度低且不方便,於是又有了自動連結器的發明......

  當然,再談下去還有很多,不過在我們台鐵,有件事情倒是一直解決不了,那就是停車標。

  早年的火車,說實在話,只要全車能在月台邊停下來就好了,反正旅客自己上車找位置坐,而且車廂長度也不太一樣,停哪並沒有什麼太大意義。後來有了對號列車,車廂也逐漸統一為二十公尺,於是有了「車序牌」的設置,原則上司機自己要記得後面拖了幾節車廂,機車不算,可能的話還要扣掉什麼行李車、電源車,反正就是讓每節辦客的車廂大致對準車序牌,使旅客可以依車序牌上車即可。

2010年4月16日 星期五

撞到一隻狗

  自從進入鐵路機班,師傅們就一直向我們這些後輩提到:往後的日子沒撞到什麼是不可能的事。這當然早就有所覺悟,而且在員訓所,看過闖平交道被撞的畫面、甚至現場照片不說,還有同學推薦某個恐怖網站,裡頭什麼撞死摔死的畫面沒有,我猜那時便有人偷偷在家一個人關在房裡,邊捂著胸口邊深吸一口氣,看著影片裡救難人員把那個車禍中被撞掉的臉再放回死者的腦洞前面(天啊,中間是夾著一層肉醬嗎),似乎藉由這樣激烈的過程,未來就可以對某些事得到免疫似的。我幾乎可以想像那傢伙第一次看到這畫面時歪臉皺眉的表情。
  講起來是很簡單。不過這全都設定在非常「完美」的狀態,撞到就得面對,不過我乘務中第一次撞到大型動物,結果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樣。
  那時我才坐在助理位置幾個月,其實之前就曾經偶而撞過小鳥之類,幾乎沒什麼感覺。當天我坐在柴油客車的助理側,車子一路輕快地從花蓮來到蘭陽平原。從宜蘭重新出發後順利地通過四城站,夜幕已然低垂,視界可見唯有頭燈所及處,遠方溫泉鄉燈火依稀在目。就在列車以百公里速度越過第二閉塞,忽然──
  前面有個東西!
  一隻黃色的狗。當時我還沒想到那叫黃金獵犬,只看見牠黃色的身軀,那條看上去略有些篷鬆的尾巴,最重要的,是兩顆在燈光照耀下閃著橙黃色的眼睛。牠看著我們這邊,原先牠正由路線左邊渡向右邊,這時牠停了下來。同時,我的師父踩下氣喇叭踏板。
  要命的是,這狗本來已經過了一半,聽見火車駛來,忽然往後退一步,這下牠整個橫在路線上。如此距離要停車已經不可能,只好眼睜睜看著那兩團無助沒入車頭前方的黑暗中,隨後過了不知多久,我感覺應該有好幾秒,但那一定是錯覺,反正在內心一片寂靜的等待中──
  碰!
  火車跟著重重跳了一下,鐵達尼號撞冰山大概不過如此。可是我們的命運跟鐵達尼號也沒什麼差別,幾秒鐘後,客室燈火減半,冷氣也沒了,這代表列車電源已經出了問題;同時儀表板某個顯示燈熄滅,跳線可能亦受到打擊。不久,車子抵達礁溪站,列車長跟隨車機務員都跑到前面來,列車長告訴我們後幾節車廂客室有塊玻璃外層破裂,附近旅客已經安排疏散,機務員則說中間兩部出發時啟動的電源車全都熄火,大家巡視後討論的結果,認為動力沒有問題,列車可以繼續前行,只是機務員要去把剩下的那一部電源車試著發動,否則會沒有冷氣。機務員告訴我們,他坐在後端駕駛室,看見當時車後一片飛沙走石,猜想擊破客室玻璃的石頭就是那時揚起來的。
  當然,後來列車還沒離開宜蘭縣,電源車就已啟動,供電也恢復正常。只是一路上,那兩顆因反射燈光而顯得特別明亮的眼睛總在擋風玻璃前兀自縈繞不去。濫情的人應該會想,那雙眼睛曾經接觸何種溫暖,如今卻被放逐到冰冷的軌道上任其自生自滅。好吧,我承認,我是那種有點濫情的人,可是我覺得這種時候火車,以及開火車的人,應該是更可憐的吧?